失算

城市内部已是火海连天，不可能有幸存者。牧师们把逃出城外的居民送回教会。
  就这样放任恶魔王恢复状态吗？艾莉一边释放治愈魔法，一边思索。
  阿尔唾弃道：“哼，愚蠢的人类，永远抱有侥幸心理。”
  一个清晰的想法忽如虹光掠过大脑。
  他们以为恶魔王依附在活人的身上，等到它实力强大到一定地步，就会被规则排斥出去，正如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寥寥几次恶魔王降临。
  她看向帕特里克，他回以温柔的微笑。艾莉感到毛骨悚然。
  刺鼻的硫磺气味愈发浓郁，阴暗邪恶的气息招摇地席卷而来。阿尔惊慌不已，声称恶魔王正在靠近他们，它的怒火如同喷涌的岩浆。
  一团混沌之火冲出城门，瞬间烧焦叁个来不及反应的人。连尸体都没有剩下，直接化为灰烬残渣。沉闷的风吹起，它们扑到别人的身上。紧接着，藏在其中的火星点着了下一个人。
  人群乱了。艾莉治愈的那人推开她跑开。
  燃烧殆尽的城门后，缓缓而来一位少女。十二叁岁，稚气未脱。茶色的头发焦黑，又蓬又卷。右半边脑袋和身子像是融化的黄油塌瘪。左眼空洞，一小簇火焰燃烧着。右眼比左眼大一圈，里面有两颗亮橙色眼珠。
  艾莉一眼认出眼睛的主人。
  查尔斯·爱德华兹。
  他召唤灵魂最终失败了。
  艾莉猛地一激灵，冲帕特里克大喊：“依附体是人类召唤得来的魔法产物！”
  帕特里克的面孔骤然改色。
  魔法产物意味着容纳更多力量，以及规避敏感的规则。恐怕迪尔大陆毁掉叁分之一，规则才会反应过来。这将是所有栖息在大陆上的生物的浩劫。
  帕特里克喊道：“所有人立刻返回教会！”
  本就害怕的想逃的人们听到这话迫不及待地使用各种手段回去。恶魔王轻轻地吹了口气，地面燃起了火焰。
  伍迪·屈伏塔岿然不动。瘦小的身躯看起来高大威猛，灰褐色的眼睛闪过各种复杂的感情，最终凝结成仇恨。
  他的人生，被恶魔扰乱的不成样子。他总会半夜惊醒，盯着黑暗处，仔细辨认其中是否藏着恶魔。因为永远缺失的安全感，他失去了妻子和孩子。他们无法忍受他的神经质。
  杀恶魔。杀更多的恶魔。
  如今恶魔王出现在眼前。比起害怕，更多的是激荡的兴奋。
  他念起咒语。
  净化魔法对恶魔王有用吗？他甚至不愿意浪费时间尝试。伍迪清晰的念出从索尼娅·贝茨的房间找到的改良版神降魔法的咒语。
  说是改良版，其实专指伪神，只能请到伪神降临。
  另一股邪恶的气息出现。艾莉的脸部隐隐发痛。阿尔发出看热闹的欢呼，这时它不害怕被恶魔王抽筋扒皮了。
  帕特里克按住她的肩膀，“不要浪费伍迪·屈伏塔争取的时间。”
  处在深渊的伪神骚动不安，争夺出去的机会。终于，一个伪神钻入魔法阵。生物本能却让它赶紧回到阴暗的角落。它通过人类的眼睛看到了和深渊本身一样漆黑的存在。
  伍迪额头长出的几十只莹绿色的眼睛露出惊恐，但是和人类签订的契约无法反悔。
  要么杀了它，要么被它杀。伪神简单的大脑得出简单的结论。杀了它。不是本体的恶魔王尚有可战之机会。
  六双半透明的昆虫翅膀拱出伍迪的后背，鲜血淅淅沥沥的滴落在地。它们自己抖动，有毒的物质纷纷扬扬的撒向恶魔王。
  恶魔王挥动手臂，一丛混沌之火将其烧尽。少数的有毒物质附在皮肤表面，那块皮肤溃烂流脓，且有逐渐扩大的趋势。它毫不犹豫地挖出烂肉，扔到一边。
  亮橙色的眼睛转动，影子里的灰烬长出鬼魅的身影。它们凄惨地呜咽，每走一步，灰屑掉落。它们是吃掉灵魂的影魔，专属于恶魔王的军团。
  风声成为传音筒，于是天地间只余幽怨的哭啼声。伍迪的右眼眼角滑落泪水。
  伪神吃了六个影魔，斩杀了二十一个。影魔的味道和燃烧殆尽的木柴灰烬差不多。
  它不耐烦影魔的干扰，又不敢贸然接近恶魔王，只好先拿影魔开刀。
  许是伪神的怠惰激怒了伍迪残留的意识，他夺回来身体的控制权。伍迪操纵翅膀飞到半空，一开始歪歪扭扭的，很快适应了多出来的身体部分。
  恶魔王仰头，右眼眯成一条细缝。两只挤在一起的眼珠共同传递兴味。
  净化魔法的光柱穿破烟雾射向它的头部。
  恶魔王先是抬起手，像是遮挡刺眼的光线，光柱湮灭了手掌，五个手指掉落。这时光柱被削弱了一半，然后混沌之火吞噬了净化魔法，膨胀一圈。
  火焰腾的窜高。恶魔王取其跳跃的焰尖，随意弹射。
  伍迪和伪神同时尖叫。混沌之火从翅膀尖端蔓延至背部。
  拼死也要拉它下水，他们的意识同步了。
  几乎是火球的他们冲到恶魔王的面前，手中团着净化魔法，口中含着剧毒。
  恶魔王没有张嘴，但是确确实实说话了，蕴含魔力的声音触动了规则。在规则到来之前，所有的异常恢复原状。
  【死。】
  金戈相擦，指甲在黑板上刮出长长的白条，最苦难的人在哭泣，虔诚的教徒堕落诅咒。它是世间悲痛的声音的集合。
  冲刺的身影顿时戛然而止，前倾倒地。
  恶魔王跨过尸体，不打算吃掉被伪神污染的灵魂，就像人不会吃狗舔过的东西。
  先前的老法师给它造成的伤害仍在作痛，几百条灵魂不够恢复。它要去最近的灵魂最多的地方弥补亏损。
  它行过的路，花草枯萎，颜色黯淡，万物悄然死去。
  教会进入紧急避险状态，巨大的白色罩子笼罩主要建筑物。教主下达了指示，按计划行动。
  帕特里克上报的消息只有几个高层知道，他们清楚那意味着什么。
  魔法防护罩经历叁十七年的时间研制出来，专门用以防御恶魔。它不仅阻隔了恶魔王的进攻，也拦截了他们逃跑的路径。
  诺维尔从副教主那听得恶魔王依附体是魔法产物的消息，愣怔半天。
  帕特里克回到教会后不知去了哪里。副教主主持着局面，让在场的人向拉比比利亚祈祷。
  “神不会抛弃我们。但是我们也需要自己努力，保持清醒的头脑，时刻准备迎战恶魔。”
  诺维尔站在艾莉旁边，喃喃道：“伍迪是不是……”
  艾莉眉头紧锁，透过窗户看见模糊的火焰从地平线那段袭来。
  天渐渐黑了，太阳的最后一抹光束消失之际，防护罩边缘忽然出现等距离排列，身着惩戒牧师制服的人。他们背对着教会建筑。
  教会什么时候培养了这么多惩戒牧师？
  艾莉瞅见一个熟悉的背影。现实和噩梦霎那重合。
  “麦吉先生……”他的健硕身躯尤为显眼。
  与他相隔十个人的人是索尼娅·贝茨，再旁边是布鲁斯·多纳休。
  ——去了疗养院。
  ——她死了。
  ——不清楚。
  艾莉捂住嘴巴，全身轻微地颤抖。
  恶魔王来了，身后的火焰映红天空。
  那些立在魔法防护罩边缘的惩戒牧师，姑且称之为惩戒牧师，他们一齐平举双手。白色的净化魔法由果核大小长到皮球那么大。
  几十颗净化魔法投向恶魔王，被混沌之火消除。几颗漏网之鱼砸到它身上，滋滋腐蚀。
  “艾莉牧师，副教主喊你。”副教主身边的随从牧师恭敬地说，似乎完全不在乎外面的恶魔王。
  副教主领着艾莉走入深长的地下隧道，来到一扇魔法石门前。他留下艾莉一个人离开。
  门缓缓打开，里面只有叁个人。一个很老很老的人，眼皮耷拉。他形同尸体的坐在软垫之中，穿着教主的服饰。教主身后站着个中年男性，相貌普通。另一个人是帕特里克·朱尔斯，站在恢弘的魔法阵中心，几十块投影环绕着他。他的注意力全在控制魔法阵上。
  中年男性开口，“你的净化魔法仅次于朱尔斯和屈伏塔。既然屈伏塔回归神国，那么就由你完成他的任务。这是至高无上的荣幸。”他停顿几秒，“把你的身躯献给教主。”
  艾莉后退几步，脑袋嗡嗡作响。
  阿尔声嘶力竭地吼叫，“快跑！”
  她转向魔法石门的脚步被生生拽住。
  “恶魔？”中年男性显然感知到瞬间爆发的邪恶气息。
  教主微微颔首。中年男性为他拎起眼皮，露出没有瞳孔的眼睛。中年男性说：“消灭恶魔王需要你的身体。教主身体年迈，无法支撑他行动。如果有得选择，他不会选择你，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。”
  中年男性和教主的身影渐渐重合。他继续说道：“你应该清楚恶魔王的实力。教主不介意你被恶魔污染的身躯，甚至会帮你驱除它。事成之后，会将身体还给你。”
  中年男性逐渐消失，教主的眼睛里浮现灰色的瞳孔。
  “我拒绝。”艾莉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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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作者的话：追-更： (woo18 uip)